潜山习俗：灵屋

　　母亲打电话告诉我，已经为外婆做过清明。末了母亲叹一声，这连阴雨的，不知道外婆可有地方住。

　　皖南农村有烧灵屋的风俗。家中老人过世，有条件的人家，照例要关灯、做道场、烧灵屋。关灯是送别亡者的第一场仪式，全村人皆可加入，每人手持一支点燃的白烛，排成长队自亡人家里出发，绕村庄一周。生命若烛，此举大概寓意为带领亡灵再走一遭生前熟悉的家园，做最后告别。待走完全程，再一起熄灭蜡烛，意味着人死如灯灭，从此阴阳两隔。

　　道士念经是所有孩子热切盼望的节目。稻床上竖起灵幡，摆上桌子，屋檐下扯起大灯泡，照得里外亮如白昼。道士短发黑脸，乍看与常人无异，在家里时也是下地犁田一样地做，但帽子一戴道袍一穿，立刻就有趣起来。

　　拂尘一摆，他开口唱：一叹亡灵养一身，在世来得几多年;不期今日辞世去，满堂孝舍泪连连。哐……唱一句，打锣的爹爹就给他配个节奏。一叹之后是二叹，二叹之后是三叹，嘤嘤嗡嗡、罗里罗嗦，小孩子反正是听不懂，抓心挠肺地盼着道士叹完撒糍粑果子吃。

　　也有胆大的，窜到道士的长袍后探头探脑。据说小孩火气低，能透过道士衣袖看到摆着祭品的方桌上小鬼抢食。我没见过小鬼，却能看见香烟缭绕的供桌上亡灵端坐，像生前无数次家族聚餐一样，举杯笑谈。逝者从这个世界离开，也将要在那个世界入场，被先人们接纳。

　　幡旗摇曳，夜渐渐深了。当道士唱到“冥屋阴同可住歇，家内杂物一齐全，奴才婢女你差用，厝契文状度亡灵”时，大人们就知道，烧灵屋的时候到了。灵屋各地叫法不同，却大致都是以麻秸竹蔑做架，制成房子模型，高不过丈许;再以纸糊面，碧瓦金砖、雕梁画栋;配以宝马香车、花匠奴婢。

　　这是生者对故人最后的体贴。据说将灵屋烧给亡人，到了那边就会变成真的住宅，令其无冻馁之忧。所以匠人在制作灵屋时，必须尽善尽美，样样考虑周到。抬去烧的路上，也千万不能有一丝损坏，以免房子不能遮风挡雨。

　　但这些都是儿时记忆了，不知道从何时起，故乡不再流行大办丧事，扎纸匠和道士相继失了业。外婆过世时没有烧灵屋，人们已经失去了精工细作为亲人操办生活的耐心。忙碌的后辈们寄托哀思的唯一方式，就是在扫墓时多烧些纸钱。

　　阳世浮躁至此，阴间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拿着纸钱的我，未免担忧：这多烧的纸钱，抵得住那边高涨的房价吗?

　　文 / 万婷 图片来源：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