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保

　　邱冬

　　乡人保(职业称呼，相当于现在的政法委员)老蒋半夜醒来，夏天的虫鸣声立即包围了他，在这或者激昂、或者悲壮、或者缠绵的虫鸣声里，老蒋开始迷迷糊糊地回忆刚才做的一个梦，梦中或许曾有一个女人，或许曾有一个强盗，但肯定有死人头，老蒋清晰地记得那白骨狰狞的样子。老蒋慢慢地清晰过来，但越清晰梦中的一切便越忘

　　得一干二净。

　　老蒋转身朝床沿，猛然看见自己屋里靠窗前站着一个人，在夏夜明亮的月光中，老蒋看见那人个不高，上身着一件白背心，下身穿蓝色裤头，脚上趿着一双塑料拖鞋，那件白背心似乎很破旧了，清晰出露出肩膀上的残线头和背上大小不一的洞。那人正在仔细地翻找老蒋放在办公桌上的文夹，发出嚓啦嚓啦的声音。老蒋第六感觉告诉自己，此人是贼，今晚自己碰见贼了，心想这个小毛贼胆子也太大了，竟然偷到了政府政法委员人民保安头上。老蒋敏捷地坐起来，大叫一声：狗日的毛贼，吃了熊心豹胆了，敢偷到人保我的头上，你他妈的真活够了。这一声惊天动地的喝斥令乱七八糟的虫鸣声嘎然而止，那贼也像一股青烟一样，消失了。

　　老蒋惊呆了，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他使劲地掐自己的大腿，痛!揪自己的头发，痛!这时老蒋身上的汗一下子便出来了，止不住地往外涌，就在这大汗淋漓中，老蒋啪地一下打开房灯，鞋都没有穿，光着脚板乒地一下摔开房门，在沉寂的走廊上杀猪般地叫着：鬼!鬼!有鬼!

　　乡治安人保老蒋夜见活鬼的传闻一下子传遍了乡里乡外，没有谁怀疑其真实性，因为平日里老蒋最不相信迷信，而且身肩基层政府治安保护重任的老蒋也不能相信迷信。现在老蒋连自己的房门也不敢进了，不是受了过份的惊吓，就是发了精神病，但没人相信年青气盛的老蒋会有精神病。

　　老蒋的父母听说这件事，非常担心，因为他们了解自己的儿子，知道他脾气暴，性子急，害怕他日常行政工作会遇见什么烦繁事，他们不停地叮嘱老蒋一定要克制自己，以免与人发生冲撞，惹出祸事。

　　转眼间，又到了秋收季节，乡里安排老蒋联系一个工作难度大的村，老蒋年轻，责任性强，对工作尽职尽责。但因为他联系的这个村工作关系未理顺，干群之间矛盾多，使农业税征收工作难以开展，几次下去均无功而返，老蒋心急如焚，老毛病又犯了。

　　一日，老蒋和村里一班人到一钉子户家做工作，谈了一上午，一点效果也没有，老蒋忍无可忍，他一把揪住那个不讲理的家伙，把他推到墙壁上，村干部忙上前劝解，老蒋松开手，看见那人像一个被放了气的气球一样慢慢地瘫软在地。村里人忙把那人抬到医院，医生还未来得及进行检查，便莫名其妙地死了。

　　后经法医尸检，发现那人是死于心肌梗塞，但人保老蒋终有推不脱的责任，此案案情清楚明白而又错综复杂。立案一年方才结案，老蒋最终被判有期徒刑三年。

　　老蒋后来回忆起那个死者，死的那天上身着白色背心，下身穿蓝色裤头，脚上趿着一双塑料拖鞋，那件背心已经很破旧了，清晰地露着肩膀上的残线头和背上大小不一的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