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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天的早晨,每每看到成群的白鹭站在高树的绝顶。它们站立的姿势优雅而俊美,很有些仕女风度,时而转动着长长的脖颈尤显其风情无限,有时它们也会在树枝上踱几步,用坚硬的喙啄几下,有时只用一只脚,看来像不怎么安稳,而它却很悠然。这是别的鸟很难表现的一种嗜好。人们说它在望哨,可真是在望哨么?
不一会,它们展开白色的翅膀,夹紧纤细的美腿,奋力一跃,飞向远方,飞向天际。那动感与节律,那优雅柔和的弧线,轻盈纤巧,赏心悦目。
在我不多的鸟识里,鹭鸶是一种栖息在水边的鸟类。不过,它还常被叫做白鹭,但凡见到的诗歌里,用的都是这个名字。“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唐朝的诗句里,早就飘逸它们美丽的影子;还有如“一行白鹭上青天”,也是。
白鹭,亭亭玉立,高贵典雅,半仙似的,是一种好看的鸟,浑身不见一根杂羽,匀称的身肢,头上有长而尖的毛顶,这与那铁色的长喙,青色的脚,都很适宜。它们远离市声人气,喜欢栖息于河边水湄,湿地苇草,与高天大地,湖泊溪涧在一起。
白鹭主食水中新鲜的鱼虾,也吃田螺、田鸡、老鼠,甚至蛇。“斜阳澹澹柳阴阴,风袅寒丝映水深”(罗隐·《鹭鸶》)。儿时在乡间,常看到在清水田边,时有两只雪白的鹭鸶在踯躅,曲线优美到无与伦比的脖颈迅速地探入水中,倏忽又在稻丛里扬起头来;两条峭拔的长腿淹没在水里,整个田变成一幅嵌在玻璃框里的画面,田的大小好像有心人为白鹭精心设计的镜匣;时有数只悠闲地踱着步,与在田野里劳作的农人分享着蓝天白云下的静谧与祥和。它们在风景中缓缓移动,细长的脖子生动地舒张了一下,风景在它的描绘中灵动起来。有人惊扰,它们舒展开双翼,轻轻地一振,就飞了起来,双足掠过水面,在绿色的原野上留下一道洁白的剪影。鹭鸶的倩影太富于诱惑了,那姿容端的是一种仙骨神韵一种优雅,一种大度一种自然;起飞时悠然翩然,落水也悠然翩然,看不出得意时的昂扬恣肆,也看不出失意下的气极败坏;即使在水里啄食小虫小虾,也不似鸡们、鸭们、雀们那种迫不及待的贪婪相。
白鹭有群居习惯,它们是水鸟,筑巢在大树顶上,而且喜欢结伴在一起,扎堆居住,也许是“谁家有个事”,好有个照应。鸟巢通常建在树木的顶端,多是一树一窝,也有一树两窝和一树三窝,最多一树五窝。有的选在树木同一水平的枝桠上,有的串连搭建。这些巢一律建在高大的枫树、榆树等杂木林里,低处的枝杈上连一个巢也没有,它们与地面、与人保持着严格的距离。这些树木,从根部到冠顶大都在几十米以上。
清晨,一对白鹭从树巢中飞向蓝天,或振翅翱翔,或慢飞轻旋,如今之芭蕾,美丽轻盈,令人陶醉。夕阳西下,暮色降临,古树寂然。一群白鹭从碧绿的水田里归来,从天边乘着晚风,扇着丝绸一样的翅膀,倏忽间翩然而至。它们都落到树梢上,远远望去,那就是一树最浪漫的花朵。归巢的白鹭,正在树枝上梳理着羽毛。我猜,那是一只美丽丰满、正值妙龄的少女。那样的仔细地啄理着每一根羽毛.正看得出神,旁边的枝桠间,鸟鸣之声又此起彼伏。这些鹭鸟们,天生的高贵,即使在落寞时,也表现得那样的优雅别致,昂首挺胸,不同凡俗,呈现出蓝天白云青山绿水的性情。在这一刹那,我的目光开始梳理树林间的鹭群,或立,或卧,或展翅,或飞翔,在书声朗朗的校园里,自由而栖。我恍惚自己也飞了起来,跟着白鹭一起,飞进了白鹭的家园。
这是40多年前,留在脑海中的画面与记忆。
上世纪60年代初,我在野寨中学读初中。其时,寝室不远处,就是一片枫树、樟树等杂树林,枝繁叶茂,于高处相挽纠结,纵横交错,遮天蔽日,你在下面的路上走,几乎看不到洒下来的阳光。野寨中学背倚天柱,面临潜河。河的下方和对岸,是一望无垠的稻田。“西风夜吼夏如秋。”盛夏之夜,九井西风一起,松涛阵阵,酷暑顿消。或许是这依山傍水的小气候,让灵性异常的白鹭选择在这一方很老的林子里筑巢栖息,做了我们的邻居。
那时,我们都是一群野性十足的孩子,对于这里的白鹭,却显示出无比的宽容与尊宠,没有谁用弹弓去惊吓它,没有谁去动它的家,课余饭后,也不在林间追逐逗乐,唯恐惊扰了白鹭的生活。《诗经·小雅》中的《鹤鸣》说:“鹤鸣九皋,声闻于天。”白鹭不是鹤,非但不能“声闻于天”,声音还有些嘶哑。对于它们并不好听的叫声,我们没有任何不满与谴责。白鹭温和善良,少有攻击性,它不会侵害我们,只有静美与祥和,但你如长时间老盯着看,它就会觉得不安全,认为你可能要伤害它,就会趁你不备,在你的头顶上突然对准你拉下一泡稀屎,弄得你一身的黏糊糊的,甚是狼狈。我们从食堂打来饭菜路过树下时,不得不用袖子掩住饭碗,飞快跑过。偶尔也有死鱼虾、田螺、鸟蛋掉在地上,在强烈的阳光照射下,发出刺鼻的气味。阴雨连绵的日子,这一带更是腥味难闻,行人常常要掩鼻而过,晚上睡觉,也要紧闭窗户。然而,这一切并不妨碍我们和谐相处。
鹭出鹭归的景象,给了我多少遐思,多少美愿!在白鹭的欢叫声中,我不知不觉地度过了三年美好的时光。尔后,走向新的学校,走向社会……
多少年后,不知道是出于怀旧还是凭吊,我回到母校,想读出心中眷恋的白鹭翔飞的美丽诗情。我看到,随着办学规模的扩大,原有的校园显得逼促,以往大块古木森森的地方,盖起了一幢一幢教学楼、学生公寓。由于上游水源的枯竭,昔日阔大无比的潜河,早已被荒沙挤成一条细细的狭长的水痕。没有了那片阔大的水域,等于剥夺了白鹭群居水边的权利,可供觅食的那片稻田也在日渐减少。于是,自由的白鹭选择了自由的飞翔,远远地飞走。从此,它在人们的视野中悄然消失了。
蓝天空旷,不见白鹭飞过,让我觉得惋惜与遗憾。无的时候,想起曾经的有。在夕阳余辉之中,倚靠在教室的窗边,望着眼前白鹭与落霞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真可让人“忘乎此身在霄汉间也。”——这种感觉,现在走进野寨中学校园的人,恐怕是没有了。
文 / 黄骏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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