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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lee先生 于 2017-6-18 14:08 编辑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对吧！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对吧！是穿皮鞋，还是穿草鞋，是吃一时苦，还是吃一世苦。就在于读不读书了。对吧！那些年，我们不堪重负挑战着书山题海，父亲在一旁如唐僧嗡嗡地念叨着咒语。头悬梁，锥刺股。破釜沉舟，卧薪尝胆。只是悟空摘下紧箍咒后成了斗战胜佛，而我们依然是为生活蝇营狗苟的市井俗人。 老家土砖架梁的旧房子倒塌时，父亲感慨良久。一段历史就此结束，艰辛之外也收获颇丰。那些年家里喜事连连，但每一步又如履薄冰、诚惶诚恐。一大家口子人相继跳出农门，父亲如释重负但华发徒生，心情也开朗许多。毕竟一家之中有几个上大学的是挺荣耀的事。 “书香门第的人家就是兴旺啊!”乡邻们的恭维，令父亲更坚定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信念。 记忆里父亲有那一代男人的通病：粗暴，专横，唯我独尊。他不苟言笑，板着脸，在心情好时才讲些笑话。家里两代人之间几乎无平等的交流。如果孩子中有人犯事，他通常是暴瞪双眼，脖子上青筋凸起，一阵怒骂后顺手便操起棍棒施家暴。我挨打的次数并不多，不是有多听话，而是惧怕那皮肉之苦战战栗栗格外小心。二哥较倔强，受体罚的最多而且次次惊心动魄。曾听奶奶说过，有次二哥跑得不快，被摁倒在地，手中的棍棒都打折了。差点娃都没了啊。 在老家那块，父亲算得上较有威望的。他是那个年代为数不多的国家工作人员。从部队复员到地方后，父亲一直从事文职工作。初中没毕业的文化程度，却被安排为县委秘书，一写就是二十多年。父亲头上的领导换了一任又一任，越换越年轻。实在不能再干下去了，父亲才向组织请求外调，离开县委大院时已接近五十岁的大关。 在天寨的宿舍搬出的那天，父亲整理着一屋子的书稿。大多是公文，我们一起把它们搬到院中的空地上烧毁。刺眼的阳光从树缝间透射过来，让人生痛。一向粗线条的父亲忽然说：写一辈子了，居然没有文稿值得留下再读读的。一阵浓烟后，一堆纸灰。曾听父亲说写公文的种种辛酸。通宵达旦地赶稿，几十次易稿是家常便饭，无端地挨训等等。而且那些东西在会后基本就无用了。父亲感慨道。 调出大院后，父亲被安排为某单位的主要负责人，算不上重用但父亲显得挺知足。几十年当“服务员”的习惯，让父亲在新岗位被冠以老好人，见人一脸笑，没事打哈哈，中规中矩地站好最后一班岗。这是我们兄弟几个日后数落父亲的缘由之一，不少人在他那职位上，能把权用得虎虎生风。最关键的是父亲在走上领导岗位之后，居然没为子女谋取到好处，一丁点都没有。 父亲退休后一度很郁闷，长时间呆在家不出门。可能他的失落里有几许愧疚之情，也明白了在能有机会为子女扶上马、送一程时，而去之乎者也的可笑。但，晚了。和父亲级别相近的官员，大多为后代与亲朋谋取到利益，有的利用人脉让子女走上领导岗位。没人觉得不妥。父亲的无所作为让外人都难以理解，而我们家庭聚会谈及此事时，归结为两个字：迂腐! 几年后，父亲才适应新的生活。他的最大爱好是下象棋，常在路边的棋摊或观战，或披挂上阵。他也曾在我们面前提及别人家有出息的孩子，言辞里有对我们的失望之意。但我们嗤之以鼻。两代人的冷战里有相互的怒其不争。那年我参加科级领导干部公开选拔考试，笔试面试入围。在外地的父亲打来电话，满是期待。我懂得，父亲脑子里“学而优则仕”的传统思想，认定官越大本领自然就越大，也是混得好的重要标志。可惜，我还是与那领导职位失之交臂。 第二年正月初二，父亲突发心脏病住院，庆幸抢救及时。康复后他像是换了一个人，开始关注医学方面的书籍，订了不少养生报刊，并做笔记。他无比刻板地遵照书本上的叙述去锻炼与饮食，精确到每顿必须吃几粒豆子，喝几勺子水，走多远路等等。他还要母亲一同做，但母亲并没去坚持。在两个人年事已高后，父亲的心脏病已无大碍，而母亲则在老慢支的折磨下日重一日地衰弱。 母亲开始常年住院，父亲作为免费护工陪伴在左右。久病自成医，父亲几乎能看懂那些药物的英文字母说明书了，也记牢了它们的药效与注意事项。母亲的病情却无好转迹象，医生几乎用尽了所有药物但回天乏术。去年，母亲离开了人世。 父亲崩溃如小孩嚎啕大哭，二哥带他去连云港呆了两个多月。回来时打电话要我去火车站接。在寒风里我看到那个一头白发，佝偻着上身缓慢挪步的老男人，顿觉世事苍茫。记忆里他高大健硕、威风八面、不可一世，但早已被雨打风吹去。曾长久地与他对抗着，并数落着他的种种不是，却又感如此亲切。现在，他必须依靠我们照看着度过风烛残年了。人生百年，白驹过隙。造化如此，一时泪眼潸然。（刘一民 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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