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文学] 原创小说《猎手》连载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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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子心 发表于 2017-7-7 10:51:0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木子心 于 2017-7-7 10:52 编辑
  一年后,妈和爸结婚了。
  妈嫁给爸,并不是因为姥爷死了便迫切想找个依靠,也不是爸陡然从一介林区莽汉华丽转身变成了个儒雅书生,妈是被爸一身担当的英雄气概给征服了。
  青松死后,他那病秧秧的妈不吃不喝,不哭不闹,只悄悄买了两瓶敌敌畏放在屋里,眼瞅早晚活不成了。
  爸上门劝道:“嫂子,我不会说话,可我爸以前常说,老天让咱来世上一趟,就是让咱好好活着的。”又说:“青松是个意外,场上谁不心疼啊?没办法呀!”又说:“可咱活着的,不能轻易就作践了自个儿呀!”又说:“青松小小年纪就争着出猎,还不是想挣点儿钱,给你抓药治病,让你好好活下去吗?”又说:“你要出啥事了,青松地下有知,得多难过呀?”
  青松妈这才“哇”一声痛哭出声,继而抱着枕头,肝肠寸断地喊道:“青松,我那懂事的儿呀!我那苦命的儿呀!”又哭:“儿呀!你没了,妈的心也给掏空了啊!”又哭:“放心吧!儿呀,妈不死了,妈要好好活着,妈不能再让我儿难过了……”
  爸劝住了青松妈,说:“嫂子,保重啊,猎手们商量了,往后你的用度开销,大伙儿都做好安排了。”青松妈的眼泪唰一下又淌成了河。
  姥爷从山上回来后,一夜间头发胡子白了大半,人也病倒了,姥爷躺在床上,日夜自语:“打了一辈子猎,我咋瞎了眼,打了青松呢?”
  过了几天,姥爷神智清醒点了,挣扎下床,翻箱倒柜,踉踉跄跄地收拾行李包袱,妈惊问:“爸,干啥呢?”姥爷说:“我杀了人,上通河自首去。”妈急了,从后一把抱住姥爷,哭道:“爸,我不让你去。”姥爷站了半晌,方拨开妈的手,叹道:“妮儿,爸好歹是个猎手,爸已犯下大错,不能再错了。”妈再次哭着抱住姥爷,姥爷颤抖着说:“妮儿,撒手吧!”说着,又挣脱出去。
  妈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只傻傻站着,像尊雕塑。姥爷背着行李,摇摇晃晃出了家门,妈见往日威武雄壮的姥爷一头花发,走得趔趔趄趄,不由心碎欲裂,放声大哭。
  姥爷踏着满地枯叶,才走到门前椴树脚下,却靠住大树不走了,姥爷的身子也努力挺得像棵树,一棵挺拔不群的椴树。
  妈好不诧异,腮上挂满了泪,上前看时,只见姥爷双目微闭,一丝浅笑尚如秋风般漾在嘴角。倏而,一片落叶寂然掠过姥爷须发斑白的脸,姥爷似安然入梦了。
  爸妈结婚两年后才有了我。
  那年春天,暴马子满山满岗葳蕤疯长,达达香也开得如火如荼,一个花香之夜,明月高悬,我伴随着一阵飘过山林的清风,哇哇啼哭着降临在六道河林场。六道河在蚂螂河北面,两地离了五十来里山路。
  爸妈离开蚂螂河林场,并不是那里的旧人往事让他们伤透了心,也不是六道河的条件优越让他们见异思迁了,六道河是新建的林场,爸妈是响应组织的号召,为新林区的建设发展而来的。
  而在我时断时续,有关童年记忆的片段中,爸却是个文质和蔼的校长了。
  爸穿一身蓝色中山装,洗得干净,熨得整齐,上衣的左表袋里,还插了杆银光闪闪的钢笔。出门前,一双黑色的猪皮鞋更是左擦右擦,贼亮贼亮的。
  爸也偶有狂放的时候,一旦听说他教过的某个学生考去哈尔滨了,爸便乐呵呵跑到场部小店,拍着那硕大无朋的高梁酒缸,中气十足地喊:“掌柜的,来半斤!”妈一旦见爸满脸兴奋地拎酒回来了,再忙也会撇下手里活儿,紧忙炒碗花生米盛上。
  爸盘腿坐在炕上,抓把花生米,一颗颗扔嘴里嚼着下酒,一边抽根筷子敲着碗沿唱歌,唱的是当时最流行的朝鲜电影《卖花姑娘》的主题曲:
  小小姑娘,清早起床,提着花蓝上市场。走过大街,穿过小巷,卖花卖花,声声唱。花儿虽香,花儿虽美,无人来买,怎么办……
  爸挤眉弄眼,歌声浑厚,唱着唱着,却慷慨激越起来,爸倏地跳下炕来,单手将我举过头顶,旋转开了。我张开双臂,像鸟儿飞在空中;我蹬直双腿,像云儿飘在风里。好美妙的感觉呀!爸的舞步轻盈、欢畅,继而越转越快,连房子也摇晃起来,我害怕了,大叫:“爸爸停下,快停下。”
  爸停下了,我心有余悸,伸出双手去抓他那乌黑的头发,手却摸在他的脸上,手心冰凉湿滑,是爸的眼泪,爸咋哭了?
  妈劝爸:“嘎达,出去走走吧,别在家闷坏了。”爸不说话,推开窗,呆望着远处郁郁葱葱的猴石山,长长叹息。爸的心,流云似的,在山林里飘荡着哩!
  无论赤日炎炎,亦或雨雪风霜,爸每月皆要回趟蚂螂河林场。
  那年,姥爷直挺挺靠在门前大树上死了,妈不禁嚎啕大哭,那悲声穿云裂帛,惊动了整个场院。爸是第一个赶来的,爸见姥爷死而不倒,也哭得泪雨滂沱,边哭边埋怨自己:“场长,都怪我混蛋,我早拦着您点儿,青松不会死,您也不能这样呀!”
  爸妈和猎手们将姥爷埋在蚂螂河右岸,那里林木苍苍,河水潺潺,旁边依次埋着青松,青松爸,还有爷,还有林场早先逝去的一众猎手。
  爸回蚂螂河林场,并不只为给青松妈捎去近期的生活费用,也不是抛舍不下那里的一草一木,爸只有去坟冢累累的蚂螂河边走一走,看一看,和猎手们唠唠嗑,说说话,这一个月才会过得平静安宁。
  爸去六道河前,将那杆花了整整半年工资,辗转托人从哈尔滨秋林公司买来的“鹰”牌猎枪,随手扔给了蚂螂河的猎人。爸像个看透红尘纷争的刀客,撇下了曾经视若珍宝的武器,从此退出了喧嚣纷攘的狩猎江湖。
  10岁之前,我从未见爸摆弄过刀枪。我一直固执地以为,爸只是个双手沾满了粉笔灰的小学校长而已,而妈对往事着迷般的复述,不过是个一身文采无处寄放的林场语文老师,精心编织出的一段段梦幻而又夸张的回忆罢了。
  及至稍长,那些个明晃晃的事实,才让我反思自己当初的猜想是何等的稚嫩天真,爸手里虽未抚弄刀枪了,可十多年来,刀枪一直枕戈待旦潜伏在他心里呢!(程建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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