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文学] 原创小说《猎手》连载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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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子心 发表于 2017-7-7 15:45:2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爸重拾刀枪,源于那年深秋妈的心疼病再次发作了。
  或是严冬迫近,或是年岁渐增,妈这次病情来势汹汹,绝不同往日。往日犯病,爸只需熬几罐中草药,妈趁热喝下,当天就舒缓了。实在不济,爸便大展身手,祭出快刀,怒斩飞龙,煮一锅清汤,妈连汤带水吃下,出头汗,转天也能奏效。飞龙是蚂螂河猎手漫山遍野张网捕捉来的,养在笼里,每月爸去了,回时便顺手捎上了。
  可这回妈将中药汤飞龙肉一一尝了个遍,莫说轻松,却愈加沉重了,痛得满炕翻滚面无人色,铺在炕上的碎花的塑料布,也让妈在痛不欲生中撕得稀烂。爸一向稳重,这下也慌了,爸稳稳神,不再犹豫,雇辆车陪妈径直去了哈尔滨。
  彼时霜降刚刚掠尽寒枝,载着爸妈和被服包裹的小车碾一地落叶,匆匆消失在林场山道的拐角处。喇叭声惊动了一只灰不溜秋的松鼠,小家伙雪球般从树顶滚落下来,直起身子,捧着前爪,骨碌着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冲小车扬起的灰尘和尾影黯然发呆。
  墙上的日历越扯越薄,爸妈回时,六道河林场已然冰封雪裹,天地静寂了。小车沿着光滑如镜的冰面,颤巍巍开进了农场。爸推开车门,跳下车来,两个月不见,爸满脸风尘须发戟张,竟似换了个人般。我目不转晴盯着爸看,爸笑道:“妮儿,瞅我干啥?快瞅你妈。”
  妈做了个大手术,命保住了,却干不动重活,上不了课了。爸并不因为妈不能上班了而倍觉懊恼,也不因为自己一身疲乏而气闷意躁,爸只一身轻松地憨笑道:“这回好了,你妈再不会犯病了。”
  妈哈着腰,苦着脸,似被愁云惨雾团团包裹了头脚。妈身上的病虽痊愈了,心里的病却开始萌发了。妈去趟哈尔滨,前后共花了五千多块钱,钱是场部垫上的,可这座崔嵬嵬砌在屋里的债台,如道陡峭峭悬在头顶的绝壁,啥时才能铲平呢?妈性子急,暂又上不了班,一时憋得像只热炕上的蚂蚁,成天前窗踱到后窗,后窗踱到前窗。
  腊月中旬,漫天飘雪,北风劲舞,爸顶风冒雪又去了趟蚂螂河林场,回时,一身别样的装扮却吓了我一大跳。
  爸雄纠纠站在柞木栅栏的院门外,一件羊毛外翻的皮大衣,将那威武雄壮的身子裹得密不透风,脚下一双黄色的棉靰鞡底厚帮软,套过了膝盖。爸腰间还斜插了把两尺来长的皮鞘砍刀,长长的刀把漆黑乌亮,而隐约盘绕着的花纹,让我断定那必是用一整张大王蛇的蛇皮包裹上的。爸那不怒自威的模样,哪像个温文尔雅的校长呀,分明是个刚刚打虎上山的杨子荣嘛!
  爸浑身上下最威风的装备,还属那杆随意斜挎在肩头的猎枪了,只见枪身遍体黝黑,枪管瓦蓝铮亮,乍见了,虽在百步开外,一股逼人的寒气却已凛然而生,这便是那支让天上飞禽林间走兽尽皆闻风丧胆的“鹰”牌老枪吗?
  爸见我直眉愣眼盯着他看,嘿嘿一笑,说:“妮儿,瞅啥呢?”我小心翼翼地问:“爸,你不当校长了吗?”爸愣住了,浓眉一挑,说:“不当校长干啥?”我说:“你不是要当猎人了吗?”爸听了仰天大笑,魁梧的身子左摇右晃,差点儿摔倒,我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红着脸进屋去了。
  爸也揭开棉门帘子进来了,随手取下刀枪倚在门后,又脱下羊毛大衣挂在墙上,方转回身,漫不经心地对妈说:“场院的庄稼没少让野猪糟蹋,秋上场长张罗去打,当时功课紧,我没答应。”又说:“眼下闲了,该为民除害了。”
  妈停下脚步,盯着墙角,好半天方嗫嚅道:“你把它又带回来了?”妈说得力不从心,是她心里明镜儿,爸重拾刀枪,既不是为了过把枪瘾,也不全是要替场院除害,爸是想趁年关打几只野猪卖了还债,也好让一家人安心过年。
  妈咋地也没想到,爸雄姿英发重出江湖的头天,没见带只像样的猎物回来,却用树枝搭成的爬犁拖回个人来。
  年前,爸训养了两只健壮憨实的黑狗,大的取名大傻,小的便叫了二傻。当晚夜黑风高,朔气逼人,妈远远听见大傻二傻嚷成一团,情知不妙,赶紧抄起马灯,迎出门来,不一时,只听人喘狗吠,脚步纷沓,灯影下,爸拖着爬犁,汗流满面,正从雪地里怒奔而来。
  爬犁上的人已冻得没知觉了,爸来不及擦汗,嗨一声将那人扛上肩,背到炕上,剥了衣裳,摊开躺着。妈早用大盆盛满了冰雪进来,爸绷着脸,双手抄起雪团,一遍一遍给那人揉脸擦脚,推拿身子。
  爸今儿上山原本只想探探路径,冬天的山林处处皆是陷井,当年青松爸便是追撵野鹿时,一脚踏进了冰雪覆盖的断崖而丧的命。爸小心谨慎趟了遍山路,险处皆砍断枝丫标上了醒目记号,忙完了,正往回走,大傻却从后面狂吠起来,爸轻手轻脚走去一看,却见个五十来岁的汉子,胡子拉碴,靠树坐着,猎枪抱在怀里,已冻得脸如蜡纸精神恍惚,说不出话了。
  爸推拿揉捏忙活了一个多时辰,那炕上的汉子才哎哟一声缓过神来,爸抹去满头大汗,笑道:“妥,今儿没白上趟山。”
  妈炒了碗花生米,又蒸笼黏豆包端上桌来,爸粗声大嗓地陪那汉子喝酒唠嗑,说:“大哥贵姓?”“姓张。”“大哥外地来的?”“嗯那,清河那疙的。”“呀!离了四十里地哩!咋搁这?”“唉!不怕兄弟笑话,撵只熊瞎子,没撵上,自个儿倒迷山了。”“啊?清河还有熊瞎子?”“咋没呢?我撵的那只足有三百多斤哩!”“哦,来,大哥再喝一口。”灯影闪烁,两人唠了半宿方睡。
  次日一早,风停雪住,张大伯歇足了精神,背了枪,道了谢,踏一地碎琼乱玉走了。林区常有迷山的猎人,爸见怪不怪,送出一程便回来了。
  妈见爸闷声不响地拾掇枪弹,思量半晌,终于开口了:“嘎达,咱就在跟前转转,咱可不上清河。”“嗯那,”爸眼里闪出一丝少有的慌乱,抬起头说:“可不去那疙,迷山了,谁送我回来?”妈见爸说得一本正经,不禁哈哈大笑。
  爸哪还用得上去清河呀?猴石山的狍子野猪已够爸忙活的了。短短半个月,山上枪声不绝,猎狗吠成一团,爸早出晚归,奔逐山林,及至年前竟用爬犁拖回了七只野猪,九只狍子,而数不胜数的野兔山鸡皆是大傻二傻的功劳,爸已没精力顾及那些看不上眼的小动物了。
  腊月底,大雪封山的六道河林场炊烟袅袅,年味儿醺人,红烧野猪肉、酱烀狍子肉、清炖野兔肉的阵阵浓香,炊烟也似,从家家户户的窗口一浪一浪向外涌荡,直至晨雾浓霜般包裹了场院山林。
  妈见专程从通河开车前来收购野味的几个老板,及林场一众领导早喝得东倒西歪了,却兀自扯着爸的手没完没了地絮叨,不禁哑然失笑。
  妈这么心花怒放,并不全是为爸十来天便还上了近半的债务而高兴,也不全是为领导夸赞爸是个为民除害的英雄而开心,妈是为爸的眉宇间又闪耀出了那份曾经熟悉的豪情和惬意而激动不已。(程建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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