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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的水泥路修好了,那条坑坑洼洼满是泥巴石块的公路终于成了记忆。记得我结婚的时候,下过雪的泥巴路异常地滑,上坡时婚车的车轮飞转,却不能前进半分,只好与送亲的人下车去推车。那场面,让人好笑又使人心酸。
如今回家,近4米宽的水泥路泛着银灰色,原本要一个多小时的路程,现在半个小时就可以顺畅的抵达。下午无聊,干脆陪儿子到我小学读书时的山岭小学去逛逛。我们村原来叫山岭村,又叫山西岭,当地流传着一句俗语:有女莫嫁山西岭,岭上芭茅割断颈。现在被撤了并到天堂村,山岭小学也撤了,不过老房子还在,砖瓦结构,几十年的风雨冰霜,并无人维护,居然不倒,也算坚强了吧。
学校离我家有点远,山路两边不是枞树,就是竹子,夏天倒也阴凉,可是雨天就很阴森。那时孩子多,大的带着小的到一个小山岗上和大伙碰头一起上学放学。有一句话我始终记得:大大妈妈莫着急,年年都是一年级。我连读书都不怎么知道是什么事,却一直浑浑噩噩地升级,升级。大约四五年级时,有一天早上,下着阵雨,夹着大风。我可能走得太早了,到了和大家汇合的地点,一个人也没有,山路上只有我一个人,挎着一个黄书包,打着一把布伞,踽踽而行。不时地回头张望有没有同伴跟上,又要向两边的山林里打探,有没有鬼怪野兽跳出来把我给吃了。那种恐惧,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两眼紧梭,双耳竖起,头皮发麻,脑袋发炸,一步一挨,呼地一阵山风刮过,布伞被吹成了喇叭状,雨点瞬间将我吞没,简直到了崩溃的边缘。好在离校不远了,三步并两步,跑到学校,老师没来,同学没来,不知谁家的狗来了,冲着我嗷呜一声,大腿上就来了一口,幸亏咬了一口转身就走了。晚上回家洗澡,发现腿上青紫了一块却不敢和家人说。我们那时不管是摔跤了,打架了,都不敢跟家人说。只是现在看见狗,腿还会打哆嗦。
学校有时也会开展素质教育——到水吼镇上去看电影。印象最深的是去看《妈妈再爱我一次》,学生免票,可是我的同伴们都不去,被家人留着干活,扯猪草,看牛。我不管,拼死拼活要去,家人没办法,只好让我一个人去。我连蹦带跳地就上路了,可是我忘了,那个时候到水吼去,要经过鲤鳞崖。
鲤鳞崖是一个大峡谷,地质学上应该叫断层,河水自南向北流,在这儿跌落,再向西,再跌落,形成上下两个大瀑布,落差有三四十米。鲤鳞崖名称的由来据说是因为对面的石壁上岩石突兀参差,像鲤鱼的鳞片,路就修在峡谷这边的峭壁上。不知是哪一朝代的先人生生凿出一条路,再铺上石条,有点像泰山的南天门,只是一边是石壁,一边是悬崖,应该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吧。记得第一次带老婆走这条路,她手脚并用倒着爬下去的,很让我鄙视了一番。
去时,被看电影的喜悦冲淡了对鲤鳞崖的恐惧,倒也没什么,可是回家走到崖口的时候,已是黄昏独自愁,高高的石砌台阶共190多级,更要命的是峡谷看上去像一个饥饿的怪兽的嘴巴。十来岁的小孩子,硬着头皮,嘴里用颤抖的声音哼着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歌,一级一级地上。上到正一半的时候,一种从没听到过的声音清楚地传入耳朵,就像长期卧病的人发出的低沉的呻吟,不是幻觉,每走一步,便呻吟一声,停下,便没有了;再走,还有,再停下,声音也停了。鬼呀,聊斋呀,画皮啊,全涌进脑子里彻底吓傻了我,后面的路我到现在都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只记得那天晚上,我破天荒叫父亲陪我睡,父亲也非常奇怪,因为我对在外地工作,一个星期才回来一次的父亲有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畏惧。他看出了我的异常,便问怎么了,我结结巴巴、一五一十地把我遇到鬼的情况对他说了,“哦,那不是鬼,”他轻描淡写地说,“我也遇到过,是鸟,一种把窝建在石壁上的鸟,叫岩鹰,估计你走路时震动到了它,它就叫,不走,它就不叫,我有一次亲眼看到一只鸟从那里飞走了。”父亲当时在信用社工作,经常下乡,走夜路是家常便饭,他说是鸟,那一定是鸟,我的魂魄才慢慢开始附体。
因为交通不便,村里人便重新选址集资修了一条公路。渐渐地,外出的人多了,校舍便荒芜了,鲤鳞崖走的人就更少了,慢慢掩藏了它身上鲜为人知的过往。(来源:潜山新闻网 葛笑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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