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红孩,撒绿花,龖龖[dada]妈妈送我到婆家,送到十里路,叫声乖女莫想家......”,孩提时代,我和妹妹围着灶台听着母亲边做饭边唱这首童谣,在昏黄的煤油灯下跟着母亲哼哼唧唧,那样的场景,那样的画面是梦里经常出现的,是刻在骨子里的回忆。
母亲是57年出生的人,如果在城镇还是个年轻的老太太,岁月的纹理早已爬上了她的额头,花白的头发见证了曾经的沧桑。母亲的兄弟姐妹众多,外婆过逝的早,所以母亲十几岁就承担了家里的家务与姊妹们的起居。
文革时期,母亲是村里的积极分子,东方红唱的嘹亮嘹亮的,还带着村里的人采药去二十里地外的城里卖,母亲种庄稼菜园子也是一把好手,全大队的人她是起早喊上工的。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正是母亲的青春期,游街,斗财主,唱秧歌,集体挖塘挑坝,秋收的时候去公社的稻场捡捡稻穗。
母亲的大妈就是在一个漆黑的夜里去公社的稻场捡穗子时被下山寻吃的老虎给咬死的,这件事在我成人后还会被母亲常常提及。三个人一个被咬死,一个被吓疯,我的外婆也在几年后过逝,那样的事情对整个家族打击很大,贫穷与恐惧夹裹着文化大革命的亢奋伴随母亲到了出嫁的年纪。
嫁给父亲的时候母亲风华正茂,扎着两个大辫子,标准的文革美女。69年的洪水冲散了爷爷一手建起的老裁缝铺和钱家老宅院,一贫如洗,二十几口人可是大户家,被插户到一个叫大塘拐的大队里,家道中落的父亲也是一个从小历经磨难的人。
奶奶一生有16个小孩,但夭折了7个,这样的大家庭生活全靠爷爷的老裁缝铺维持。为了早日成家立业,分家立户,父亲也是很早就撑起了一个家的脊梁。母亲生我的时候是1980年,那个年代,计划生育好像开始了,妹妹出生后母亲就被拉去做了结扎手术。
80年代的改革春风吹到中部我的家乡,父亲带着一帮村里人去外面闯江湖了。家里就剩下母亲带着我们几个孩子。童年时代的我在田埂上打猪草,上山砍柴,下河摸鱼,日子虽然贫穷但母亲从没让我们饿着。少年时跟着母亲拔秧,除草,割稻子,从小就在庄稼地里奔跑,庄稼地里的农活在母亲的拉练下我也是样样都会,甚至还学会了牵牛犁田。
每到暑假,我与妹妹便和大人们一起挑着铁铊到河里淘沙,最多的时候一天可以淘到一块八毛钱。河的另一边是一个宰牛场,每到杀牛季,我们就拎着小篮子跑去削牛骨上面的碎肉,那可是我们小时候解馋的大荤啊。
从小,母亲就让我们独立的去完成一些力所能及的的事情,她还带着我们去上夜校,用现在的话说母亲是位地道的虎妈。母亲的这些举动培养了我成年后独立面对人生的习惯。由于父亲常年在外,对于我们的成长和教育母亲是非常严格的,甚至会严格到我和妹妹的晚餐只能吃半碗米饭,说吃多了晚饭后脸上会长“痧麻疾”的,但是早午餐总能塞个饱。煤油灯总是昏黄的,母亲让我和妹妹轮流刷锅洗碗,尽管很不情愿的做着,找着法子的偷懒,但总有欢喜的是母亲会唱童谣给我们听,生活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已过而立之年的父亲疾病缠身,本就清贫的家境更是雪上加霜,父亲自暴自弃学会了酗酒,酒后还家暴,精神不能自制甚至跳河自杀,父亲的病魔与家暴的恐惧伴随我后来的时代,母亲顶着压力依然带着我们兄妹维持着这个家,母亲教会我做饭,让我领着妹妹上下学,她去田里山上收稻种菜,清晨她挑着粪桶咯吱咯吱的往农田里赶,黄昏时分我和妹妹烧好饭坐在老屋前石凳上等着那挑着粪桶,卷着裤腿的影子出现,我不知道那些年母亲的内心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母亲坚韧的性格与对家庭的责任,让她任劳任怨的维持着这个家让我们长大......
中学时代还未结束,我与妹妹坚决的随着远房亲戚先后开始到北京学徒打工,母亲一个人在家务农,北京再苦我们也是报喜不报忧,殊不知家乡的母亲也是无时不在思念着我们兄妹。她托老乡带给我们最喜欢吃的咸菜,米粑。因为没日没夜的在田里种庄稼,又或是想念我和妹妹,最终母亲劳郁成疾,检查后是肝胆结石病,医生说手术的风险性高达90%。但母亲通过这些年她自己挖的草药自我治疗,竟然再也没有复发过,再去检查时已然没有了结石。
在我们那个十里八乡,人们对于母亲的评价就是一个老好人,从来没有与人闹过别扭,掰过嘴,这也应了家乡人的说法,说母亲是个好人,好人都是有菩萨保佑的。
打工,创业,结婚生子,我们一天天长大,母亲也一天天老去,白发鬓鬓,创业伊始我便把父母接到无锡,再也没有分开过,创业的日子过得清贫而暖心,因为一家人在一起,关于母亲的点滴是没法用三两言语就能说完的,她不光用言传身教让我们勤劳工作,本分做人,与人为善,更让我们懂得付出后那满满的收获,一如那工厂里满园的菜地,绿油油的,四季都能吃到新鲜的蔬菜,真好......
天快亮了,太多的关于母亲的记忆泛上心头,在我们的新工厂里,在工厂的小房间里,母亲臂枕着我们的第二个小家伙,每夜都得哄着他入眠,喔噢哦,哼的还是小时候我们听的童谣 “小红孩,撒绿花,龖龖[dada]妈妈送我到婆家,送到十里路,叫声乖女莫想家......”
小家伙睡的很香,还有母亲轻轻地呼噜声和滴答滴答的钟声,她们的脸庞,一个稚嫩,一个慈祥, 我坐在沙发边,脚冰凉的,心却暖暖的,好吧,休息了,起身凑上去,牵牵她们爷孙的床被角......
2016年2月29日 钱记.老裁缝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