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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一城散记 于 2018-9-10 07:42 编辑
那些躺在九月的光阴，寂静欢喜
云天收夏色，木叶动秋声，又是一年九月始，日子因为九月而渐温渐和。从学生时代过渡到教师时代，我这辈子的记忆中人和事更多的和九月关联，用九月为届。
那些躺在九月的光阴，寂静欢喜。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25年了，家里的小院关于父亲的记忆是那个桂花和栀子花、那片父亲开荒垦挖出来的菜园子、用板车从小黄山脚下捡运回家的石头一块一块垒码的石头脚与水泥砖墙。逝者如斯恒者如斯。每年的九月父亲都是在这个小院的院墙边目送我去学校，菜园篱笆上月亮菜的白色花瓣像蝴蝶挑逗着木槿花粉色的笑靥，我迈着轻快活泼的步伐一次次出发。
一个一生都在劳作忙着全家温饱还力有不足的农民，一个到了三月就断粮到了六月就没柴抽床草烧锅的农家，一个半年菜里没油花一条洗脸毛巾贴了老布好几层管一年的农家，如此坚定的在每一个九月都送一个女娃去学校，不仅仅是因为父母的开明（我的父亲只读了三年私塾我的妈妈名字都不会写），更重要的是因为他——我小学的语文老师，一个教了一辈子书最后还是民办教师的现今已85岁的长者。
每年的九月，在月亮菜藤缠木槿的篱笆边，总有一个声音如期想起“月华哥喂，你让Yanfei到学校报名啊！学费没有先欠着，我把工资垫，你么时候有么时候把我，书先念着。这丫书一定要把她念，她念得出来！”
如今的我常常想：一年有大半年光脚丫偶尔鼻涕拉胡的一头黄毛扎两个羊角辫子的我，和村庄里所有的同龄人一样灰头土脸普普通通的我，我的贫穷的父母何以相信我可以念出书来啊？从我懂事的时候就目睹父母亲年年借钱年年欠债直到父亲去世那年我22岁，低头求人一辈子的父母凭着什么信念砸锅卖铁也要给我读书啊？我不再幼稚的认为是我比别人聪明多少是我父母有多少长远眼光，岁月流转我愈来愈明白这份信念这份坚持更多的是来自于这位善良的有见地的温暖无私的老师。
老师如今满头银丝，八十有五的他晚年生活幸福，身体健康。逢年过节回妈妈家偶尔路边遇见，老人总会嘘寒问暖“家里都好吧？孩子读大几了呀？我那天还问你妈你可经常回来……我遇见过你学校的校长啦，问你教书怎么样，他夸你是个能干的好老师呢，这就好这就好，我听着高兴……”
九月走了一个，又是一个九月，就这么一路向前，身后这双眼睛一直目送一路关爱，家里只要经济窘据父母亲就去到老师家，为了解决家里开销入不敷出，老师后来帮妈妈找到在他工作的学校食堂烧饭的差事，寒暑假期间经过家门口总得隔着菜园子的篱笆和妈妈和我问询几句叮嘱几句……
一个个九月垒叠，带着我走出了村庄。父母给我的是生命，老师则不仅仅给了我知识还给了我经济上的帮助给予我父母信念给了我成长的机会和方向，给我转折塑造构建了我崭新的生命。只是惭愧的是，这个几乎和父母一样伴我至今的长者，我回馈给他的仅仅是路边偶遇时的招呼和心底的那份默存从未表达出来过的感念以及我的校长给我肯定带给他的那份“我听着高兴我高兴”了。
窗外天柱山学校的操场上此刻热火朝天，这个九月入学的高一新生军训汇演隆重高亢激越，我知道过了今天傍晚这群此刻还在高歌的孩子们就会用眼泪用一个晚上的难眠用一个周以上的时间来调整心绪平复他们对军训教官的不舍与怀念。一周的陪伴便有这般动心动扉的依依，那三年五载乃至更为久远的陪伴呢？
开学后的某天同事们课间在一起聊起了自己读书时调皮捣蛋的往事，我说我初一时和几个女生打了自习铃还在操场上玩冲房子的游戏被班主任逮个正着在他房间罚站了一节晚自习，初二的时候几何考试不及格被数学老师罚教室门口站了半小时又因拒绝写检讨被罚站他的房间三节课，初三早自习因为睡过了头被政治老师揪着鼻子弄醒操场上罚跑十圈，预选考试后第一天报到被教导主任兼化学老师当着预选上的36个学生做为一只“鸡”宰了骇群猴……同事听完后直接来了一句“妈妈娘，你那么调皮怎么当年还考取了野寨呀？”是啊，我能考取野寨真的不是我有多聪明，而是因为我的班主任和我的老师们把我拎在手板心里看着管着压着教着呢！三年里上课时窗外总有一双黑猫警长般的眼睛，小老鼠隔三差五的被瞄到被教训管个三两天，考试成绩稍有起落就会被黑猫警长训话批斗又哄哄，黑猫警长进城上县骑自行车经小老鼠家屋前门后总得绕到家里来做一个家访，初三数学有点儿跛腿预选后一个月里每天下自习后黑猫警长都硬性规定小老鼠去数学老师房间里做几个题目，大冬天没有棉鞋的小老鼠脚冻冻疮被黑猫警长罚站在房间最后是小老鼠拎了一火炉烘烘脚……一个最怎么顽劣的丫头遇见这样一个严而厉温而蔼的恩师，成绩又能掉到哪里去呢？懵懂如我糊涂如我幸运如我！转眼我的黑猫警长已经到了花甲之年，差不多今年就好退休了吧？同在一个县城却一年难见几次。偶尔年三十或者年初一，冷不丁还会是我先接到黑猫警长打来电话问候“你自己怎么样啊？家里人都好吧？老娘身体可好？小孩子各有自己的前途，你不要干涉过多喔……”父亲若在也不过如此吧？一奶同胞的哥哥也不过这般吧？
如今年近半百经历了一些人事的我常常临夜自忖：普通如斯平凡如斯，我何德何能这辈子这么幸运的在生命最紧要的关始遇见这样的对我好的人，他们不计回报不问收获的一路施恩，让我得已顺利完成学业走向工作岗位结婚生娃，让我能一次次历经难关终未趴倒在命运的脚下，让我能像他们一样在三寸讲台上成就自我实现自我绽放自我。真是上天眷顾，幸运如我！那些躺在九月里的光阴啊，欢喜寂静！
那天在微信里看见我的学生lana澜儿打算在教师节中秋节之际寄小青柑给她远在第一任工作岗位的师长，可伶可俐的小人家的妙思良策一下子点醒了愚钝人！我也学她预订小青柑教师节之际寄给我的两位再塑我生命的人，听了我粗略的介绍她忍不住的感慨“老师您这是遇见了贵人啊，您这辈子遇见的贵人可真多啊！”是啊，遇见一个就已经幸运不已，竟然还连连遇见！
只是这些年来空有感念之意从来怯于表达的我，每每念及两位恩师心里愈来愈惶急起来。我看过一档节目叫《熟悉的味道》，演员潘粤明委托节目想拜访一下自己小学的美术老师，想给这个当年鼓励关爱像妈妈一样爱他的美术老师做一道菜，波波折折终于见到老师时，老师已经出现老年痴呆症的症状，老师对于潘粤明的印象完全定格在他小时候根本已不知眼前人就是她曾经的学生了。看着潘粤明坐在老师面前的无所适从，听着潘粤明事后万般后悔自己来迟了，看着不识当下潘粤明的杨老师专心致志的给潘粤明纠正绘画作品的不足一如当年那样时…我忍不住泪流满面。我为人师都已经27年了，我疏于感念师恩，同在一个村庄同在一座小城，没有路遇便没有联络，没有节假日便没有问候……
前些日子Lana澜儿微信里对我说：“老师，我叫大哥把家里最大最好的小青柑挑出来做礼盒，专门叫大哥买了礼纸找一个字写的好的人写您的附言，保障您委托的礼盒在教师节之前寄达您的老师那里。”和我的学生澜儿比起来我大概就是那种情商低的人吧！惭愧不已……太过惭愧，我连在礼盒上写上自己名字的勇气都没有。一则是恩师的再塑之恩太重，无以为报；二则这么些年来疏于行动感恩，这迟来的感慰真的不足挂齿耻于令老师知晓于心。
晚上去妈妈家，妈妈说哥哥去生产队上看人去了，去看的就是视我如父的小学老师，我的八十五岁的老师，妈妈说老师在安庆住了十多天的医院！惊讶怅惘唏嘘……
蓦然回首，您已经伴我半生融入到我的生命，我之所以成为我，一切都因为有您！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里，我那贫穷的家庭能够给予老师的顶多是老师家访时的一杯热水，连一碗荷包蛋也端不上来。我那纯朴的父母能够回馈给老师们的顶多是一张纯粹的笑脸和重复一遍又一遍的“谢谢老师，老师您只管喔，像自家孩子那样管…”，可是即便如此，您依然赋予了我世界上最无私与纯粹的爱的教育。在父母的眼里老师是世界上最可信赖最值得托付最能改变命运的人，在老师眼里所有的可塑之才都不论出身与背景。致敬我纯粹的老师们，怀念那家校彼此信赖的纯真的岁月！
秋风凉夕，风月无限，明天又是教师节，望着窗外的夜空，秋虫吟唱，我的默念和祝福浅浅流淌。
待我如父的您，一定要健康长寿啊！
待我如兄的您，一定要万事如意啊！
做一个纯粹纯真纯朴的人，像我的老师们那样，希望能有那么样的一个偶然的机会，当您无意间遇见我的领导我的同事或者我曾经的学生能让您听见他们对我的认可，让您因为我感受到些许开心高兴，我也算没有辜负这辈子最宝贵的遇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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