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贫手记】我在山村挂职的日子

木子心 · 发表于 2019-1-9 14:36:42

　　那年，我在单位里属于边缘人。领导看着有些头痛。正巧有下派干部进村任职活动，我便榜上有名。我一老友也一同下去了，他在和别人竞争某职位落败后正闹情绪。当他得知自己居然被“下放”，两夜没睡着。他妻子说：怕什么，这未必是坏事。三年后回来还是个提拔的理由。

　　那天，村书记陪我去村里唯一一个没通车、通电的村民组。我们沿着陡峭的山崖走了几公里，看到在寒风里一位70来岁的老者，带着一群村民恭敬地站在山道边。

　　老者是村民组长，他紧握着我的手，眼角有点潮。响起了鞭炮声，村民一齐鼓掌让我走在最前面。组长陪着我挨家挨户串门，见到每个人都说：这是县里派来的书记，他带大家致富了。我有些犯晕，在城里单位被忽略惯了，在旮旯里成了人物一时手足无措。

　　从生产组回来，我问村书记，要解决这个组的问题该花许多钱吧，能生态移民岂不是更好。书记说：其实，即使通路通电那里也不太适宜住居，但老一代的故土难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书记还说：那里的年轻人基本出去打工，不敢说自己是山里人，骗外地女孩说家在县城旁边。等女孩过来上门时，便一路哭一路骂要逃。

　　回到县城，我开始各个单位跑。领导们都忙，求他们办事的人很多。我夹个包在办公室外的走廊等着，看到没人就一脸堆笑进去，拿出打印好的项目申请报告。大多数情形是立即被领导拒绝，客气点的说等机会，听语气我知道那叠纸被束之高阁了。

　　请某单位的负责人吃饭，在饭店小厅里落坐后看到来的人太少。我打电话给A，A说我有饭局了，真不巧。打给B，B说我下乡了，怎么不早联系。打给C，C说我昨天喝高了，今天作陪又不能喝酒，改天吧。一同来的村长轻声说：请人吃饭能来是赏光，这年头在官场上混的风生水起的人饭局都多。看着一大桌子的菜，看大家挺着的将军肚。是啊，日子都这么好过，不为办事谁会稀罕一顿饭。

　　在村里的第二年，小村并大村。我所在的村与附近的另两个村并到一起，人口由原来的700多人增加到2000多人。在做选民登记时，发现到外地打工的居然超过一半。

　　那年，在浙江某采沙场打工的两个村民出事故身亡，书记、文书和死者家属一道过去处理善后事宜。书记擅长搞调解工作，为每位死者争取到了20多万的赔偿款。在当时这是大数目。村民们都称赞：了不起啊!人已经死了，就是要为活者多争些利益。没人追问死因和该谁承担法律责任。

　　第三年，全县上下都在实施“村村通工程”，但下拨的工程款远远不够。村里也缺钱，要修路得号召村民捐款。文书列出了村里在外地工作和当老板的名单，大家分头去化缘。

　　收效不错。书记去了一趟江苏，带回一个小插曲。本村的村民某某混得不错，是款爷，看到本村父母官来了，立即请到当地高档酒店吃饭。席间他说：捐点钱可以啊，但必须先解决他老家宅基地问题，同意他在田里盖别墅。书记知道这事难办，忙说：饭我们就不吃了，吃惯了粗茶淡饭，花许多钱心痛，不如把那钱捐出来修路。某某说：此一事，彼一事。请客吃饭多少钱都不是问题，要捐款必须答应条件。

　　那顿饭吃了几千块，某某最终还是捐款了，和其他村民一样，捐了200元。

　　挂职期满，村里开欢送会。有村民代表说：我80多岁了，看到过两位好干部，一位是某某，(已退休多年的老前辈)另一位就是你。我惶恐，当这是句客套话。因为我只是争取到几个项目，并且把钱真实地用到工程上了。仅此而已。

　　回到单位恰逢换届，新领导笑容可掬，他说：你别急，我对情况不太了解，你暂时休息一下等待安排。我休息了13个月。我的那位老友，一道下派一起回原单位。他在家暂时休息了四年。(奕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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