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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曲辕犁 于 2020-5-22 09:44 编辑
乡村里的口罩厂
文/彭叶苗
口罩，过去很难和我们村有任何的关联。我记忆里的村庄，是鸡鸭鱼鹅，是牛羊，是棉花和花生，是一年两季的稻谷，是小孩扛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稻穗，在泥泞的土地里，长大成了劳动力，外出务工或求学。皖南的山和水，养育了一方人，但靠着这一方土地，也就仅能够填饱肚子。土地，人人都夸好，但土地承载不了太多的梦想。纪录片《乡村里的中国》主人公杜深忠说，“我一开始就不热爱土地，贫瘠的土地不养人”。这也才有那么多外出求生存的人，也才有了长辈劝学时常说的，一定要好好读书，以后到大城市去，不要这么辛苦劳作。
疫情开始，防控的要求每天从村里的大喇叭喊出，恐慌也弥散在村里。每到春节才会热闹起来的村庄，今年也没有热闹起来，串门走亲戚的少了，辛苦劳作了一年，本指望过年好好放松下，今年又徒增太多烦恼。
随着疫情形势严峻发展，在家待的时间越来越久，对于生计的担忧开始超过对疫情的恐惧。外面的公司停工停产，老板们也一筹莫展，打工的人想出去连路都不通，人们不得不寻找新的机会。于是服装厂的老板和常年在外打工做服装的人率先下海，熔喷布、无纺布、挂耳、金属压条，这些专业的词开始频繁的出现在乡邻们的口中，人们努力化危机为生机，办口罩厂的人越来越多。
春节返乡的大量劳动力，所以不愁人;严峻的形势，所以不愁市场;相比其他项目较少的投资，几个人投点钱，所以经费也不是难题。天时地利人和几乎都占到了。
可如今的信息社会，我们这个偏僻乡村都能想到的，其他地方资本早就无孔不入。但又不得不往前走，想靠着别人吃不了的苦，凭着更为可靠的人情，分一杯羹。
市场是残酷的，尤其对外行跟风进来的新人们，后来材料价格疯涨，产品以次充好质量不合格被严管;口罩机恶性竞价，设备价格高昂，质量低下;国内疫情形势好转需求下降，国外疫情形势严峻，但低投入的产出根本达不到出口的标准。
口罩市场，变得一地鸡毛。过去高价卖口罩的那批人，开始廉价的贩卖机器，价格不及进价的十分之一。
剩下的一些倒爷开始寻找新的商机，朋友圈卖头盔的人又多了……
如同每当有灾难事故、名人去世，总有卖保险的会出来告诉你得买保险；某个地方土拍了，卖房的一定会出来告诉你再不买，房价要涨了；某个节日来临，微商朋友也要告诉你，要对自己好点。你对自己好点，他就能看准你的腰包，对你下手狠点；人们在贩卖着焦虑，又被其他人所贩卖的焦虑支配着。
乡村的口罩厂，还有零星的几个人在坚挺着。外出打工的人，拿了多年的积蓄来投资。幸运的能赚点钱，不幸的甚至搭上了多年的积蓄，口罩价格在下降，降得低过当初进材料的成本价，卖出去就亏，攥在手里也是亏，多少口罩厂的老板一筹莫展。人们也都不相信口罩市场还会火爆起来，但又存在着一点侥幸。与土地打交道那么多年，一直相信着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春天播下的种子，到秋天就会有收获，却不知道这市场和自然界有着如此大的不同，曾经火热的市场，冰冷起来，让炎炎夏日变得如刺骨般寒冷。
熬过的夜，操过的心，口罩厂老板身份的转换，是乡村发展史上一次鲜有的经历，也是勤劳朴实的村里人为改变生活和命运的又一次尝试。这种尝试精神是可贵的，不再是靠天吃天，靠地吃地，不愿意被动的去接受，而是主动的去参与，去创造。
2019年，潜山市作为安徽省第二批贫困县“摘帽”，靠得也正是这片土地的人们，都有着诸如这些口罩厂的老板、回乡的务工人员身上一样的不屈服于现实，甘于吃苦，甘于付出的精神和努力去创造新的生活的决心。有了这种决心，还有什么可怕的。
《左传》里说“邻国之难，不可虞也。或多难以固其国，启其疆土;或无难以丧其国，失其守宇。”“多难兴邦”，在乡村振兴的路上，这块土地不仅仅提供了养育这方人的物质基础，也提供了顽强的生命力。
疫情期间，我们见过太多动人的抗疫故事，又眼看国际上某些国家的荒诞之举，将灾难变成一场闹剧。后疫情时代，没有什么不会变，生活或许会更加艰辛。但在故乡的村庄里，勤劳的人们用自己的力量，努力的经营着生活，去面对这场巨大的灾难带来的挑战。将这挑战，化作柴米油盐的一日三餐中，挣多点，就加些荤菜改善下伙食;挣少点，也不过是晚饭时咂摸的一杯薄酒……
回想年少时跟着父母一起干农活，常被提及的话题就是一定要好好读书，以后才能够不用再田间地头干这些苦活、累活。那时也未曾树立过鸿鹄之志，努力好好读书，为了让这些人都不用再干这些苦活、累活。而今，当我看着繁华大街上戴着口罩的匆匆行人，便会想起皖南的小山村里，那些渐渐落幕的口罩厂里的老板和工人们。走出故乡十三年了，给予一个在外漂泊人的最大勇气和力量的，还是故乡的山、故乡的水、故乡的人，也希望这片土地能厚爱这里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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