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记忆 | 剧院

潜山网 · 发表于 2023-1-10 17:23:19

　　老家的村部，我小时候叫大队部，也是当时那个年代最繁荣的地方，有学校，合作社，碾米厂，村干部办公室，剧院……。大队部离我们村很近，但农户们很少去，去一趟，大多数是有正儿八经的事要办，或者要买一些生活用品。因此，每次母亲去大队部回来，我就一个劲往她褂袋里瞟，巴望着母亲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糖果来，递到我面前，有时，母亲竟也能满足我的心愿，因此，母亲一会儿不见，我就怯怯地追着她问：“是去大队部了吗?”

　　剧院，也叫电影院，面积很大，坐满几百号人应该绰绰有余，长方形土砖瓦屋，木条凳，坑坑洼洼的泥土土面。屋内正前方一方墙壁粉刷得雪白亮眼，靠近墙壁的下边是一个高出地面一米多高，厚实的大舞台，舞台正中央悬挂着一幅绛紫色冬猩绒幕布，跟墙面一般大小，两边各耷拉着两根麻绳，拽一下，幕布往左右两边分开，再拽一下，又往中间慢慢靠拢。舞台的侧面有一个简易的小屋，这是唱大戏的时候，角儿化妆与临时休息的地方，一曲戏，一个角旦刚唱完，下一个等在旁边的角旦一个甩袖便窜到台前。剧院的最后排也有一个小黑屋，放电影的时候，一道蓝光就从这个小黑屋的窗口直射到对面的白墙上，墙面就变幻出奇奇怪怪的画面，很神奇，我几次想看看这个“魔法小黑屋”，还未靠近，就被里面的人呵斥赶走。

　　看电影，看戏是我们小时候特别奢望的事，大多数是农闲或者正月里，剧院的墙壁上涂满海报，从几号到几号上映什么电影，票价多少，有时还煽情地加上一句：“请自带手帕”。我和小伙伴们闻风而动，从电影上映的第一天开始，每天围着剧院四处转悠，有时候，就在买票的窗口前的空地上埋着头绕着圈子来回走动，心里暗自侥幸有谁不小心落下一张票来。

　　终有一天，我们还真是找到了一个门道儿，剧院外侧搭建了一个简易厕所，与之相连的就是两道低矮的小土墙。我们找来一沓瓦片，在土墙上挖出几个凹口，然后脚尖搭着这些凹口，利索地爬上土墙，潜入厕所，一直等到中途有看客内急上厕所，等他们完事之后，我们就挨贴着他，佯装成他们儿女的样子，潜入剧院。有时候，值班的人临时查票，我们便一头钻进看客们的屁股底下。这个办法用了好多次，用的人多了，剧院里的人也慢慢觉察了，我们的面孔被他们熟识得跟自家孩子一样。有一次，我们刚进去不久，就被一双大手揪着耳朵拎出来，再后来，这两道土墙上插满了碎玻璃屑，我们只有望墙兴叹了。

　　后来，我们又发现剧院的土墙四周各有几个粗笨的大窗户，里面安着铁管，电影开映的时候，就被挂在上面的麻袋死死遮住，有时候，还留有一丝缝隙，我们就抓住里面的铁管，脚指头死死扒住仄仄的窗沿，透过未盖严实的缝隙，也可以看到一些零星的镜头，时间长了，腿酸了，手麻了，从上面滚下来，“啪”地一声，还未来得及哭出来，就被早已等得不耐烦的伙伴利索地爬上去，占了位置。

　　我喜欢看戏，土生土长的黄梅戏唱出来甜美动听，喜欢看那些穿着绫罗绸布，红褂绿裙，擦着胭脂口红，戴着金钗的小姐丫鬟们，锣鼓一响，就咿呀咿呀哟地唱，走路也是一扭一扭的，双目顾盼生情，腰肢细若拂柳。我看得眼睛发直，惊叹世上还有这么好看的人，再看看自己，粗衣破鞋，蓬头垢面，心里生出几分失落，暗暗地想：“我以后也穿这么好看的衣服，也擦胭脂口红”。

　　有时，一场大戏唱完，剧院就安排一场免费的小剧，《王小六打豆腐》，《闹花灯》是经常唱的，剧情短，又搞笑，看戏的人笑得枝花乱颤，我们也乐得心花怒放。

　　冬日里，有阳光的日子，有时还碰到在剧院墙根底下穿着戏服晒太阳的戏子们，我们就蹲在旁边，痴痴地看着他们，傻傻地笑，他们也冲着我们笑，我感到很开心，就跟看免费的小剧和坐在剧院里看他们唱戏一样幸福。

　　每年回家祭祖的时候，我都要到村部走走转转，现在这里是高楼林立，人声鼎沸，酷似一个热闹非凡的小闹市，透过这繁荣，热闹的现状，我仍清楚地记得这里曾经的贫瘠与荒凉。这是时代的进步，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是成长在稳定，繁荣泱泱大国的幸运与幸福，我也很幸运，也感到很幸福，我就是这片土地上开出来的幸福花中的其中一朵。(储小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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